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
破额山前碧玉流,骚人遥驻木兰舟。
春风无限潇湘意,欲采蘋花不自由。
赏析
这是一首酬答友人的小诗。风景十分优美,情思却抑郁苦闷,渗透着牢骚不平。内容与风格的不协调,使这首诗透出一种意蕴难申的特殊风味。
题内的“曹侍御”,名不详(侍御是中央监察机构的官吏侍御史的简称,但唐代较高的幕府官也常常带侍御史的官衔,所以这位曹侍御并不一定在中央政府任职,有可能是幕官)。从诗中称他为“骚人”来看,可能也是一位政治上的失意者。象县,唐代属岭南道,在柳州东面不远,濒临阳水(今称柳江)。详诗题及诗意,当是曹侍御路经象县,寄诗给在柳州担任刺史的柳宗元,诗人于是写了这首诗作答。或以为柳宗元当时贬居永州(今湖南零陵县)。但象县与永州相去甚远,曹侍御过象县而寄诗给远在永州的柳宗元,似乎难以理解;而寄诗柳州近地(象县属柳州管辖),则比较顺理成章。
“破额山前碧玉流,骚人遥驻木兰舟。”头两句点题内“曹侍御过象县”。破额山,当是象县附近紧靠江边的一座山。今湖北黄梅县西北也有破额山,但与诗题“过象县”无涉,并非所指。碧玉流,指青碧翠绿的阳江水。桂林、柳州一带的江水,青碧深湛,平缓沉静,如碧玉在缓缓流动,故说“碧玉流”。三字不单写出水色水势,而且传出质感。骚人,这里指善于作诗的曹侍御,暗寓其志行高洁,不为统治者与世俗所理解的意思。木兰舟,是对曹侍御所乘舟船的美称,因《楚辞·九歌》中有“桂棹兮兰枻(音义,划船的短桨)”之句。后来常以木兰舟指骚人所乘之舟,藉以象征其品格的美洁。以上两句用了“碧玉流”、“骚人”、“木兰舟”等一系列澄碧、高洁、华美的诗歌意象来渲染形容曹侍御其人、其境、其物,不但展现出优美的诗境,而且带有某种象征色彩。读来可以想见曹侍御泊舟破额山前、碧玉流畔翘首遥思的情态,其人华美高洁、闲雅秀朗的风神品格也历历在目。“碧玉流”与木兰舟的“遥驻”,一动一静,相映成趣,更增添了画面的动人风情。
“春风无限潇湘意”,理解这一句的关键在正确理解“潇湘意”。这里的“潇湘”并非实指地域,而是用典。南朝诗人柳恽《江南曲》云:“汀洲采白苹,日暮江南春。洞庭有归客,潇湘逢故人。”这里的“潇湘意”,当即指故人的情意。全句意思是说,读着曹侍御从象县寄来的充满故人温暖情谊的诗章,不禁有春风拂面之感。点出“春风”,固然含有标示时令季节的用意,但更主要的是为了表达自己捧读赠诗时如沐春风的温煦感受。因此,诗中虽未直接写到曹侍御赠诗的具体内容,但通过诗人的这种感受,却已不难想见诗中定然充溢醉人的温馨情谊。化实为虚,反而更好地调动了读者的想象力,使曹侍御的赠诗在想像中变得更加优美动人了。这句写“见寄”。
在如此美好的季节,读到友人从如此美好的地方寄来的充满温馨情谊的诗篇,诗人自己自然也有无限情意要向对方倾吐,落句便势必要归到“酬”字上来。但诗意至此,却忽作跌宕转折——“欲采苹花不自由!”苹是一种水草,春天开白花。采苹寄远,如前引柳恽《江南曲》,历来用作向远方友人致意的一种象喻。柳宗元于贬居永州十年之后再次外放柳州刺史,官职表面上有所升迁,而所居更为僻远。他在柳州的处境,从《登柳州城楼》诗中“惊风”、“密雨”等象征性描写可以看出,仍然是非常艰险的。因此,他虽满怀愤郁之情,却不能随意向关心自己的友人倾吐。上句用“春风”极意渲染,用“无限”极尽强调,这句的“欲采苹花”的意愿便显得十分强烈,而紧接着的“不自由”三字却将这种意愿一笔扫却。
跌宕转折之间,充分体现出诗人当时身遭摈弃,连倾诉孤愤的自由都没有的艰险处境,和诗人对这种境遇的强烈的愤郁不平。
尽管如此,末句所包蕴的深沉愤郁并没有破坏全诗优美的风情。人们倒是从前后的鲜明对照中感受到诗人虽身处逆境,仍然执着追求生活中美好事物的情操,从而对诗人这种峻洁高华的人格美有了更感性的认识。